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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七世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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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帆來他們屋的次數明顯少了,看來那天祝啟的沈默讓白帆有了忌憚之心。不過白帆忌憚得沒錯,祝啟聽了他的話,的確是起了些不可告人的心思。

不過其他人都是想借白家走一走魏尤溪這個恩師的路,祝啟則正好相反,想看看能不能趁機打入魏家內部,如上輩子一樣從內搞垮魏尤溪。

但是方銘仿佛一塊石頭一樣堵在了這條路上,祝啟就是願意與魏尤溪同歸於盡,也不太忍心傷了這個兩輩子才交了的唯一的一個朋友。

放榜前的這段時間,白帆和方銘帶著祝啟吃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,於博還過來喊過他們幾次,想帶他們出去參加參加文會見見人,幾次後也被他們的不上進弄得歇了心思。

白帆和方銘是玩瘋了,祝啟卻越來越煩躁,在上輩子那些人沖進屋來不容分說把他鎖進牢裏的那天晚上,他的煩躁達到了頂峰,然後是無邊的空虛。方銘的栽贓盜竊案沒有發生,他的舞弊告發案也沒有發生,前一個他多少猜到了緣由,後一個他卻不知曉緣由,因此讓他更加地恐慌。

就好像雜草叢裏的魏寶珠突然睜開了緊閉的雙眼,直直地盯著他的那種感覺。

這不該是她該遇到的事情,這不該是他該過的人生。他們都應該正常地結婚生子,過完平靜、美滿的一生。

方銘察覺了他的不對勁,問了幾句,沒有得到回答,便默默地在一旁鋪好了被子,把祝啟哄到床上睡了。

“方銘。”

祝啟睜著眼躺在床上,燈早已熄了,屋裏黑漆漆的。他突然小聲喊了一聲,把剛剛迷瞪過去的方銘給一個激靈叫醒了。

“怎麽了?”方銘翻過身,面對著祝啟問道。

祝啟沒吭聲,他閉上眼,仿佛已經睡著了。方銘猶豫了下,靠過去把祝啟抱在了懷裏,就像之前在船上時他做的那樣。

放榜的那天到了,祝啟中了第十七名,方銘、白帆名落孫山。另他們三人吃驚的是,江西解元於博竟然也落榜了。

於博看著倒是很淡定,還說要留在京城,等著三年之後再來戰。白帆囁嚅了半天,也不好再對著於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,哼哼唧唧說了句勉勵的話,回屋看著自己僅剩的一塊墨,心疼了半天也沒舍得送出去。

“笙童,我決定不回家了,我以後就跟你混了。哇哈哈你不用給我發俸祿,我自帶俸祿服侍您!”方銘樂呵呵道。

祝啟有些走神,被方銘敲了下頭,才回過神道:“你家裏不管你?”

“他們想管也管不了,你馬上就是官老爺了,民不與官鬥啊!”方銘得意道。

四月十五是殿試,白帆和方銘一起送祝啟去了宮門口,各拿了一張絲帕沖著祝啟迎風揮舞,惹得旁邊的人都向這邊看了過來。

祝啟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,隨著人群進了保和殿。上輩子他有多麽期盼能進到這個地方啊,這一次就算是仇恨和疑惑交雜滿心,祝啟見著莊嚴肅穆的正殿,依然忍不住激動起來。

剛親政的皇上對此次的殿試非常重視,在祝啟等人答題的時候,他親自下來溜達了一圈,挨個人的試卷瞅了瞅。好幾個激動地字都寫歪了,不得不重新換了新紙作答。

祝啟也險些寫錯了字,他深呼吸幾次,雖然還想擡頭看一看皇上長什麽樣,但是他強忍住了這個念頭。另一個更加強烈的念頭,是撲到皇上腳邊,說出魏尤溪和他的關系。

但是那又有什麽用呢?祝娘子這麽多年來都沒有提過魏尤溪,她都放下了,祝啟還能怎樣?魏尤溪沒有盡過一日父親的責任,他又何嘗想對魏尤溪盡一絲一毫的孝心?

說也奇怪,上輩子祝啟竟從來想過要恨那個揭發者,許是因為不公的待遇讓他紅了眼,祝娘子的死亂了他的心。可魏珠玉的死讓他冷了仇恨,重生讓他沈了思緒,再細想一遍上輩子的事,他對魏尤溪的恨意淡薄許多,對那個一直隱在幕後的揭發者卻產生了興趣。

這個人利用他對付魏家,報覆魏尤溪,這一次他不揭發了,是不是有了另外的打算?為什麽他會有了別的打算,是什麽讓他改變了想法?

那個人,會不會在京城裏和他擦肩而過的某人?

於博的臉不期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裏,祝啟楞了半天,突然想起自己還在考試,忙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之前寫的東西,把斷了的思路續了起來。

出了皇城,祝啟在門口淒涼地等了好半天,一身酒氣的方銘才不好意思地跑了來。

“本來就是想去聽個戲的,誰知隔壁就是酒坊,哎呀那酒賊香了,我也拉不住老白,他非要進去。”方銘狗腿地接過祝啟的筆袋,虛虛拍了拍他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,“他醉成那樣,我只能先送他回去,才能來接你,遲了一點點,你別辭退我哦!”

祝啟無奈道:“行了,走吧。”

方銘也喝了不少酒,跑了一路酒勁發出去不少,精神奕奕道:“走,咱們先去大碗餛飩那吃點晚飯填填肚子。”

兩人吃完飯回了客棧,方銘不放心要去白帆屋裏看看,祝啟便自己先回了屋。

祝啟脫了外袍,正要洗臉,就見方銘一臉無奈地回來了。

“老白剛在客棧發酒瘋來著,把回來探友的我師兄給打了。”

“你師兄沒事吧?”祝啟吃驚道。

“還好啦,一點皮外傷,已經被人送回家了。我明天還要帶老白去上門賠罪,我看他最後那塊墨是保不住咧!”‘

“你師兄不會是特意為那塊墨,主動往白兄拳頭上湊的吧?”祝啟懷疑道。

方銘猶豫了下,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:“我也是這麽懷疑的唉!”

祝啟看著他,噗嗤一聲笑了:“他是你的好學生師兄,你這麽懷疑他好嗎?”

方銘做了個鬼臉:“誰讓他那麽可疑呢。”

三天後殿試放榜,祝啟這次沒有發揮好,排在了第二十七名。

一甲三名一水的年輕人,年輕皇帝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,現在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了。

瓊林宴上,祝啟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魏尤溪。

他只看了魏尤溪一眼,便低下了頭,他怕再多看一眼,就讓人瞧出什麽不對來。在場的人精不少,他不敢冒險。

魏尤溪此時正是最風光得意的時候,他用慈愛的眼神掃視著宴席上的朝廷新貴們,這都是難得的人脈,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榮譽。

瓊林宴上祝啟沈默得仿佛一塊石頭,有人來敬酒就客客氣氣回一杯。席上的菜早已冷了,祝啟把筷子整齊放在筷架上,微微低著頭挺直了身子坐著,仿佛已經成為了椅子的一部分般。他一直就不怎麽會交際,就是交際了也多是出於某種目的性和不得已的客套,卑微的出身仿佛一道枷鎖鎖住了他的嘴和心。

半個月後,祝啟入了翰林院,這是個清貴的地方。方銘讚助了他租房子的錢,白帆離京前,把最後那塊墨留給了祝啟。他到底還是沒遂了於博的意。祝娘子沒有答應入京,祝啟知道,她是想躲著那個男人。有他這個京官兒子在,祝娘子一個人在家鄉,也能過得很好。

祝啟進翰林院的第一天,同僚都還沒熟悉完,就被一個太監急召入了宮。他吃了一驚,匆匆跟著人去了禦書房,在門口理了理衣冠,忐忑不安地等著裏面宣召。

等了約摸一個多時辰,祝啟整個人都站木了,才聽到裏面喊他進去。

祝啟僵著身子進了屋,行了個還算標準、恭敬十足的禮。

“微臣祝啟參見皇上,皇上萬福金安。”

“起吧。”過了一會,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道。

這次皇上的聲音聽起來沒有殿試那次那樣仿佛飄在半空中的感覺了,他挺和氣地讓祝啟往前走了幾步,然後讓祝啟擡起了頭。

皇上看了祝啟好半響,才道:“殿試那天,你走神了,在想什麽?”

祝啟萬沒想到皇上會註意到自己,更沒想到皇上會問出這個問題,冷汗岑岑地站著,一句話也答不出來。

皇上見他這樣,笑了起來:“看把你嚇的,朕就是隨口一問。以後你就在禦書房伺候吧,顧師傅會帶著你。”

祝啟稀裏糊塗被帶到旁邊的屋子,一個發須皆白的學士正坐在裏面看書,見他來了也不擡頭,隨手一指前面的椅子:“坐。”

“下官謝顧大人!”祝啟忙道,小心翼翼地坐了過去。

顧學士瞥了他一眼,嘖了一聲:“我負責幫著皇上草擬詔書,這活你暫時幹不了。會磨墨嗎?”

“回大人的話,下官會磨墨。”祝啟站了起來答道。

顧學士手往下一壓,示意祝啟坐回去:“那你就磨墨吧。這裏書多,你閑著就多看看,都是孤本,外面難有。”

祝啟應了一聲,看了看暫時貌似沒活,便聽話地走到一邊書架,大致瀏覽了一番,拿了本坐到顧學士對面,認真地看了起來。

兩個時辰後,祝啟出了宮,方銘掐著點來接他,見他臉色不對,也不好在宮門口問,攬著他走了。

禦書房中,顧學士將兩本書遞到皇上案上,道:“讓他看,他還真看了。臣考校了他幾句,意思只是粗通,見解有些淺薄,但問了便能答上,是真的看進去了。”

皇上翻了翻那兩本書,笑道:“先生對這個學生,可還滿意?”

“皇上選的人,自然是沒錯的。”

“那就勞你多教教了。”皇上輕聲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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